凱文凱利上午不知去哪兒了。
早晨我還跟他討論幾十億年前與幾十億年后不存在DNA時,信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問題。凱文凱利一邊吃早餐一邊對我說:你不要誤解我的意思,我在《失控》里想強調的是,幾十億年前,當DNA演化形成時,信息的傳遞速度是非常慢的;有了互聯網,變化只是在于,這個速度大大加快……
下午再見面,我們都回到了現實,轉而討論銀行命運問題。我聽說我在銀行界的朋友勁總上午帶凱文凱利見銀行行長去了。勁總回來后說,他對凱文凱利又愛又恨。愛容易理解,恨什么呢?原來,凱文凱利直言不諱地跟行長說,銀行將來會消亡。
我嚇了一跳。不是因為銀行消亡。銀行消亡倒沒什么了不起。而是因為驚奇發現,銀行的人居然會因銀行消亡而生恨。
細想也在情理之中。在互聯網沖擊的17個大行業中,輪到哪個行業,也不樂于看到自己平白無故就沒有了。
不過互聯網人似乎從沒這么換位想過。銀行消亡這個話題,在互聯網這個圈子里,是個稀松平常的話題。搞互聯網的人談起銀行消亡,就好比中午做飯又殺了一只雞,是件平平常常、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事。
例如比爾蓋茨就曾經預言:“傳統商業銀行是要在21世紀滅絕的一群恐龍。”他甚至說,銀行業是必需的,銀行是不必要的。后一句惟妙惟肖地傳達出互聯網人進入銀行業的初始心態。好比劉姥姥進大觀園,看見里邊鈔票開得萬紫千紅,搖錢樹上全是美元、日元、人民幣,美不勝收。正高興得手舞足蹈,忽然發現旁邊站著個叫“銀行”的閑人。奇怪地說:你呆在這里干什么?去去去,這里沒你什么事。
銀行業面對互聯網界的這種心理,不免氣炸了肺。一是覺得互聯網界狂妄自大,二是覺得狂妄自大到匪夷所思。小保姆進了家門,怎么能把主人的家當成自己的家,反而覺得主人是多余的呢?豈有此理。
不過,在我看來,互聯網界認為銀行消亡,既不是狂妄自大,也不是匪夷所思,而是自然而然。只不過這里的所以然,并不為傳統銀行所理解。
為了說明這一點,我當著凱文凱利的面,對銀行界人士展示了我們的邏輯:在生命(DNA)的長河中,在銀行產生前的無數億年間,人類是一對一交換;在銀行“消亡”后的數億年間,人類也是一對一交換。只有在銀行興盛的幾百年間,人類是用一般等價物交換。銀行相對于人的本性,只不過是小插曲。言下之意,銀行作為銀行業的過客,是再自然不過了。信息的力量,就是一對一的力量,它才是支配價值的主宰。互聯網到這里摧花也好,采花也好,只不過是回到自己的家,做自己的事而已。
我聲明,我寫“銀行消亡’后”是昨天晚上,并不知道今天上午凱文凱利跟行長會提到銀行消亡。可見不是串通,而是共識。我跟凱文凱利的唯一不同,是在消亡兩字上加了引號。說銀行“消亡”,而不是銀行消亡,意思是,如果銀行能從以貨幣(一般等價物)為中心,轉向以信息(一對一中介)為中心,銀行消亡不僅不會減少收入,反而會增加收入,從現在每年賺1.4萬億元利潤,變為賺9~25萬億元的潛在利潤。否則,這個差額就會被互聯網賺走,銀行“消亡”上的引號就真的可以去掉了。銀行牛就牛在對一般等價物的控制權上,這一點互聯網人毫不否認,但認為它對9~25萬億元的信息空間利潤來說,一點意義都沒有。這就是事情的真相。